3/27 (四) 福岡、熊本
由福岡至熊本路程不遠，搭乘新幹線只需約半個鐘頭。因此分撥出早上的一點時間，預先消化部分福岡景點。本日天氣大好，正適合到御供所町各蓮宮散散步。
◎臺灣難得一見的梨花。
先至離地鐵站最近的東長寺。此廟相傳是空海 (774-835) 由唐朝求法歸國後創建的廟宇，十六世紀末葉時因戰火荒廢，後由福岡藩二代藩主黑田忠之 (1602-1654) 遷至現址，並為菩提寺。黑田家有三位藩主埋骨於斯，其餘則皆下葬福岡崇福寺。東長寺日常對外開放的建物只有大佛殿一處，殿中設置日本國內最大的木造佛陀坐像，高近 11 米，重約 30 噸。佛像台座邊有條布簾覆罩的隱密通道，上方寫著「地獄．天堂巡禮」(地獄．極楽めぐり)。步入是條只容一人通行的窄道，內裡展示著地獄圖。再前行則踏進一片黑暗，只能以手摸索著牆壁前行，最後由台座另一端穿出，再見光明。
◎尚未踏入東長寺大門，就被庭中的滿開櫻給攫住了眼光。原本只打算來訪廟，不想竟有額外驚喜。櫻花背景的六角堂也是個重要文化財。
通道應當不長，但一般人處在絕對黑暗中的時間感是失準的，因此必定會感到焦慮與不安。搭配方才所見的地獄圖與之後重獲光明的如釋重負，用意可能是想讓人在黑暗中反省，或者表示擁有光明的現實世界正如天堂般？各種解釋見仁見智，但能體驗到絕對安靜的黑暗至少是很難得的。這個世界的刺激實在太多，多到令人感官習慣麻痺了。
離開東長寺，我們走向不遠處的聖福寺。聖福寺名頭似乎不怎麼響亮，但卻是日本的第一間禪寺。禪宗在六祖惠能 (638-713) 時分裂為南北宗，惠能座下再分出洪州、石頭兩宗。洪州宗於九世紀時出了臨濟義玄 (?-867) 新創的臨濟宗，兩百年後又衍生了黃龍派 (初祖黃龍慧南，1002-69)。十二世紀時，日僧明庵榮西 (1141-1215) 往南宋習得黃龍派精義，歸國後開始宣揚臨濟宗禪法，並在鎌倉幕府資助下興築了聖福寺 (1195)。
◎聖福寺山門。
聖福寺中的開放空間可自由參觀，但建物皆無法入內。由於是禪寺，加以遊客不多，境內十分安靜。禪寺入門處的圍牆為「博多塀」，牆面內嵌的殘磚破瓦來自九州征伐戰爭 (1586-7) 中被破壞的博多建物。寺中水池上架了條小石橋，清波映著其後的山門。原本的山門已燒毀了，目前的建物是 1911 年重修的。二樓掛有鳥羽天皇 1204 年所賜「扶桑最初禪窟」之匾，但在四周防鳥網的包圍下，看得不十分清楚。這塊匾額在祝融噬身前落到了地上，因得倖免於難。
看完兩座寺廟，也該是赴熊本的時候了。返回博多站後，本想持 JR Pass 至櫃臺劃實體票，但眼見時間不足，遂直接上了月台。既是非尖峰時間，直接搭乘自由座亦可。至熊本時已屆中午，因此先往菅乃屋一嚐馬肉 (食記參另文)。飽食後搭乘市電往東南走，先到水前寺成趣園。
水前寺成趣園是典型的回遊式庭園，以一方清池為中心，四周環以仿建的東海道五十三次名景，並設有休憩處與茶屋。成趣園的歷史可回溯至細川家熊本藩初代藩主細川忠利 (1586-1641) 營建的茶屋與寺廟 (附帶一提，此寺乃為禪僧玄宅所築，即菅乃屋食記中勸忠利多食蓮藕者)，此地於是取湧泉與禪寺而名為水前寺，該茶屋則稱水前寺御茶屋。又歷數十年經營，庭園在第三代藩主細川綱利 (1643-1714) 時完工，並用陶淵明〈歸去來辭〉典命名為水前寺成趣園。
水前寺成趣園於 1929 年被指定為國之名勝與史跡，極盛期每歲有百萬遊客到訪，但近年來似乎人氣漸消，或許與熊本城的一枝獨秀效應有關吧。熊本城及周遭設施已足夠消耗大量時間，一般旅行團大約不願再轉進這個有段距離的景點。然平心而論，水前寺成趣園面積雖不甚大，造景卻小而美。本日天朗氣清，日頭加乘水波照得整個庭園亮煌煌的，真放不下手中的相機。園中無特別高聳的樹木，頗有天開雲闊之感。遊人不多，水禽、游魚們自在地漫遊，另見幾分悠然。
於水邊佇望半晌，隨後往出水神社走。明治十年 (1877) 西南戰爭的烽火燒毀了御茶屋，庭園設施也遭受破壞。感念細川家的藩士們憂慮成趣園將從此荒廢，遂自請於庭園北側修建出水神社 (1878) 奉祀細川家歷任藩主，並以庭園為社地，由神社負責維護與管理。由於奉細川家為神主，出水神社神紋亦為細川家的九曜紋。神社前有口自然湧泉的長壽之水，據說細川忠利看中了這水才在此營建茶室。試飲下水質確實不錯，不知泡起茶來何如？
◎出水神社本殿前的紀念章，章面內嵌日期。
繼續沿池順行，繞行園內一周後，來到古今傳授之間。這棟小屋是細川忠利的祖父藤孝 (1514-1610) 為八条宮智仁親王講授《古今和歌集》之所，明治年間桂宮家 (原八条宮) 將此屋贈予細川家，並於大正年間移築至成趣園中。重建地即毀於干戈的御茶屋舊址，目前也當作茶屋使用。茶座供應點心搭配抹茶的組合，可選擇坐在室外的椅子席 (500円) 或室內的座敷席 (600円)。雖然不消費也能自由參觀，但能在至少四百年的重要文化財中喫茶可不是天天有的機會，自然得入席一下。
◎於屋中閑靜地喫茶兼觀園。茶碗與點心盤上皆繪有細川家的九曜紋。
出了成趣園，我們沿加勢川往江津湖公園走。江津湖原為加勢川水域中的小湖泊，慶長年間加藤家熊本藩初代藩主加藤清正 (1562-1611) 於西南隅築江津塘 (今已不存) 攬湧泉入湖，從此範圍大增。江津湖依河水流向分為上下兩湖，水域面積約為 50 公頃。成趣園附近的加勢川河道為高堤束縛，像條大排水溝一樣，無甚特別。但下行後不久，景色忽然為之一變。堤防削減了高度，最終消失，兩岸草木蓊蓊鬱鬱，渾然不似在城市中，倒像行走於山林幽徑般。此區道邊的芭蕉園對日本人而言頗有風情，但對南國來的我來說──家附近的香蕉樹長得好看多了──果然滿腦子只有煞風景的想法啊。XD
再往前行，頃刻即至上江津湖。我們的時間不夠走完整座公園，於是順著北岸一路向東，銜接電車回熊本城。江津湖畢竟是個都市公園，不太像是一般觀光景點。但沿川而下的堤道頗適合散步，而隨著小河溝一路走向開闊的大湖，也使人心曠神飛。我常行走諸水邊，遼江廣河或許發人感觸，但散步我寧選滎水細流。若時間許可，來江津湖走一遭是相當舒服的。
在水前寺地區耗費的時間略長於預估，於是選擇搭乘巡迴遊覽巴士至櫻之馬場城彩苑，再轉接駁車，直接由頰當御門進熊本城。「頬当」為護面甲冑，若天守閣有如熊本城的顏面，則正對天守的此門位置相當於頰當，故而得名。
入城後先進了門邊的宇土櫓，名稱來自相傳為宇土城的天守閣移建 (此謠言已為整修時的解體調查破除)，由於是城中除大小天守外最大的城樓，又有「第三天守」之稱。當大小天守與周遭建物在西南戰爭期間化為庭燎，位居上風處的宇土櫓僥倖逃過一劫。日本陸軍其後的拆除作業也沒有動到它頭上，因而成了熊本城五階櫓中的孤存者。整修後內部基本維持原樣，光線昏暗，方向難辨，勾起我打戰國無雙時常在天守內迷路的回憶。
隨後往天守。熊本城本丸一帶建物多為回祿毀去，大小天守是在 1960 年才集資重建的。新天守閣僅復原了建築外觀，內部作為市立熊本博物館的展示室，頂樓則是展望台。古蹟復原觀點因時而易，當年作法自有經費與維護考量，強加批判也只是事後諸葛。我以為天守總歸能吸引觀光人潮，作為一個象徵就功德圓滿了。內部的展場規劃似乎沒什麼改變，許多配置皆與兒時模糊的印象相符。以今日博物館學觀點，部分呈現方式已過時了，但我也不期望管理方能撥出心力與時俱進。
將天守內部逛過一遍後，又趕緊前往本丸御殿。熊本城 2007 年為配合建城 400 年進行了一系列的建築復原工程，本丸御殿則在隔年竣工並對外開放，對我們來說是從前 (約 15 年前) 絕對沒來過的地方。本丸御殿內部空間大致重現原貌，僅配合參觀需要更改了部分配置 (如殘障通道與廁所)。大廣間一路鋪向視線盡頭的疊蓆頗壯觀，後方若松、昭君二間的壁畫貴氣滿室，絢麗無比。殿中其餘隔間則展示整理御殿遺跡時找到的物品，另有一室專放杉戶繪 (障屏畫) 的工具，以及參觀路線中無法得見的門板背面。
踏出御殿，正巧是傾暉西下時。本丸上幾乎所有人都取出各種攝影器材往同一方向猛拍，真是幅詭異的太陽崇拜景象。熊本城賞夜櫻是我們最早排定的行程之一，故不急著離開，趁著尚有殘照，趕緊在城中四處觀游。熊本城夜間開園期間雖開放至晚上九時，但大部分室內設施仍按正常時間關閉，不得其門而入，殊為可惜。而夜櫻雖別有一番風味，然我以為只可觀賞，不適拍照。主因為映照天守與點亮櫻花的燈光顏色不同，多重互異的燈光造成白平衡調整的困難，使畫面中多少會有部分色澤不對勁，難得如意成果。
在櫻樹下廝混了好一陣子，我們終於決定離開熊本城，至附近的勝烈亭豬排店用畢晚餐 (食記亦參另文)，而後搭乘新幹線回福岡。返程的時間充裕，於是到櫃臺劃了指定席車票。進車廂後有點驚訝，原來新幹線的指定席車廂與自由席是有等級之分的。自由席是一排五座，而指定席則是更寬敞的四位，且座椅布套與車廂內裝等細部也是指定席車廂較高級。若以臺灣高鐵類比，指定席類似商務車廂，自由席則等同對號座與自由座的一般車廂。
◎山陽新幹線的吉祥物カンセンジャー，設定是宇宙警察，職司打擊造成各種搭乘惡行的外星人。官方網站有主題曲與定期發表的動畫，本體外型頗為普通，倒是沒露過面的神秘指揮官看來應該是個美人。
這班新幹線以福岡為終點站，將到站時，音箱中竟然傳出了〈旅行的好日子〉(いい日旅立ち)。這首歌是日本國鐵 1978 年為刺激運轉量而推出的，鼓勵一個人出外旅行。清緩的旋律配上著名歌手山口百惠 (1959-) 的溫柔嗓音，沁人心脾。〈旅行的好日子〉深受好評，除了銷售亮眼，也成了山口百惠的代表作之一。如今日本人仍在某些有出發意含的場合使用這首曲子 (如畢業典禮)，而部分 JR 列車也會在發車時放送。雖然我相當喜愛此曲，但在終點站聽到出發的曲子，總覺得有些奇怪。
◎山口百恵演唱的〈旅行的好日子〉，音源為錄音版。
文末再分享個有趣的玩意兒。日本 KADOKAWA 公司於今年四月宣布近期將推出一款手機遊戲「城姬 Quest」，遊戲目的是攻克被擬人化成美少女的各名城。其中熊本城的形象如下圖，是個黑長直美少女呢。
人設衣著呈現了熊本城建物的黑色特徵，符號則有銀杏葉及建城的加藤家家紋。雖然是萌系手機遊戲，但日本人對自己的歷史物總是設定得頗有梗。例如特技「武者返し」指加藤清正建造的熊本城石垣，加藤清正擅於各種工事，熊本城石垣角度下部平緩，上方則趨近垂直，以難攻不落著稱。而「銀杏乱」應來自傳說加藤清正預言城中銀杏與天守同高時，城下必有兵亂。銀杏樹於明治時代長到與天守同高後，未久西南戰爭即爆發。另，熊本城的設定耐久等級也是目前所有登場角色中最高的，相當符合目前從未被攻下的史實，畢竟西南戰爭時的守城戰表現確實太威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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